苏姐离婚那天把离婚证塞进了儿子的绘本里，封面刚好是只闭着嘴的小熊。她前夫陈哥站在玄关换鞋，皮鞋蹭得鞋油发亮，全程没说一句话。
我陪苏姐收拾东西时，在厨房吊柜里层发现了一罐没开封的枸杞。那是去年陈哥体检出高血压后，她特意托人从宁夏带的，当时两人正冷战，她把罐子往高处一塞，就忘了这回事。陈哥每晚在沙发上坐到后半夜，她以为是在躲着自己，直到离婚搬东西，才看见沙发缝隙里卡着的降压药说明书，边角都被手指磨得起了毛。
他们俩的冷战始于一次同学聚会。陈哥当年是班里的尖子生，如今混得平平，那天被老同学起哄灌了不少酒。回家路上他握着方向盘不说话，苏姐忍不住刺了句 “逞什么能”，他突然猛踩刹车，却什么都没说。从那天起，陈哥回家越来越晚，话也越来越少。苏姐故意在他面前跟闺蜜煲电话粥，说谁家老公又升职了，说楼下老张给媳妇买了金镯子，他只是低头擦眼镜，镜片擦得反光，也没抬头看她一眼。
有次苏姐重感冒，躺在床上昏昏沉沉，听见陈哥在客厅来回踱步。她以为他要过来问一句，结果等来的是保温杯放在床头柜的轻响。她闭着眼装睡，感觉他站在床边看了很久，指尖快要碰到她额头时又缩了回去。后来她翻那个杯子，发现里面泡着的是她早就不喝的红糖姜茶，还是结婚时她教他煮的配方，姜要去皮切细丝，红糖得用老冰糖敲碎。
离婚前一周，陈哥公司裁员，他失业了。那天他照常早上七点出门，晚上六点回家，西装熨得笔挺，只是领带歪了半截。苏姐在厨房做饭，听见他在阳台打电话，声音压得很低，大概是在找工作。她端菜出来时，他刚好挂电话，赶紧拿起报纸挡着脸，报纸拿反了都没察觉。她没戳破，只是多盛了碗米饭，往他碗里夹了块红烧肉 —— 他以前爱吃这个，后来为了控血脂，很久没碰过了。
搬家工人来的那天，陈哥也过来帮忙。他扛着洗衣机下楼时，苏姐看见他后腰贴的膏药，边缘都卷了边。她想起前阵子他总说腰酸，她以为是借口，还冷嘲热讽说 “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多毛病”。他把东西搬上车，从口袋里摸出串钥匙，是他们家的门钥匙，放在苏姐手里时，指尖烫得她一缩。他张了张嘴，结果只说了句 “记得按时吃饭”，就转身钻进了出租车。车开出去很远，苏姐还看见他在后视镜里望着这边，手一直攥着衣角。
我问苏姐后不后悔，她正蹲在地上整理绘本，指尖划过那只闭着嘴的小熊。儿子突然指着绘本说：“妈妈，小熊肚子里有东西。” 她翻开一看，里面夹着张纸条，是陈哥的字迹，歪歪扭扭写着 “对不起，没让你过上好日子”。纸条下面压着的，是她去年生日想要的那条项链，发票上的日期，正是他失业那天。
苏姐把纸条塞回绘本，站起身拍了拍衣服。阳光从窗户照进来，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，她伸手抹了下眼睛，笑着说 “该去接儿子放学了”。路过小区超市时，她进去买了罐枸杞，和当年给陈哥买的那个牌子一模一样。收银台阿姨问她要不要加袋冰糖，她愣了愣，说 “好”，声音轻轻的，像怕惊动了什么。
晚上我给苏姐打电话，听见她在厨房叮叮当当忙活着。她说在煮红糖姜茶，突然想喝了。电话那头传来水开的声音，她吸了吸鼻子，没哭，只是说 “这姜切得太粗了，不好喝”。我握着手机没说话，听见她那边传来翻报纸的声音，和陈哥以前在家时一模一样。